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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讲：开放经济——贸易、汇率与国际收支 ​

课程目标 ​

  1. 理解国际收支平衡表的结构与含义
  2. 掌握汇率决定理论与汇率制度
  3. 通过中日美数据理解贸易格局与失衡
  4. 分析1985广场协议、人民币汇率改革等重大事件

一、国际收支平衡表 ​

定义 ​

国际收支（Balance of Payments, BoP）：

  • 一国在一定时期内与其他国家之间的所有经济交易记录

三大账户 ​

1. 经常账户（Current Account） ​

包含：

  • 贸易余额：货物出口 - 进口
  • 服务余额：服务出口 - 进口（旅游、运输、金融服务）
  • 收入余额：海外投资收益 - 支付给外国的收益
  • 转移支付：汇款、援助

公式： [ CA = (X - M) + \text{净服务} + \text{净收入} + \text{净转移} ]

2. 资本与金融账户（Capital and Financial Account） ​

包含：

  • 直接投资（FDI）：建厂、并购
  • 证券投资：买卖股票、债券
  • 其他投资：银行贷款、存款

3. 储备资产变动 ​

  • 外汇储备增减
  • 黄金储备

恒等式 ​

[ \text{经常账户} + \text{资本金融账户} + \text{储备变动} = 0 ]

直观理解：

  • 经常账户顺差（出口>进口）→ 积累外汇
  • 外汇用于：资本流出（对外投资）或增加储备

二、中日美的国际收支对比（2023） ​

国家经常账户余额占GDP%外汇储备主要特征
🇺🇸 美国-$9000亿-3.3%$2400亿贸易逆差国
🇯🇵 日本+$1800亿+4.3%$1.3万亿贸易顺差国
🇨🇳 中国+$2500亿+1.4%$3.2万亿顺差国，储备最多

数据来源：IMF、各国央行

美国：长期逆差，美元霸权支撑 ​

贸易逆差数据：

  • 商品贸易：出口$2.0万亿，进口$3.1万亿，逆差$1.1万亿
  • 服务贸易：顺差$3000亿（金融、IT、教育、影视）
  • 总逆差：$8000亿

逆差来源：

  • 对华逆差：$3800亿（最大）
  • 对墨西哥：$1300亿
  • 对德国/日本/韩国：各$700-900亿

为什么能持续逆差？

  1. 美元是国际货币：

    • 可印美元购买外国商品
    • 外国愿意持有美元储备

  2. 资本流入：

    • 外国购买美国国债、股票
    • 平衡经常账户逆差

  3. 储蓄-投资缺口：

    • 美国储蓄率低（5%），投资率高（21%）
    • 缺口靠外国资金填补

争议：

  • 支持者："美国享受廉价商品，外国获得就业"
  • 批评者："制造业空心化，债务依赖不可持续"（特朗普）

日本：贸易顺差转投资收益顺差 ​

经常账户结构：

  • 贸易余额：-$600亿（2023，历史罕见逆差）
  • 服务余额：-$400亿（旅游支出>收入）
  • 收入余额：+$2800亿（最大来源！）

收入顺差原因：

  • 海外净资产$3.4万亿（全球最大）
  • 对外投资收益：丰田海外工厂、软银投资等

贸易为何逆差？

  • 日元贬值未提振出口（产业链转移至东南亚）
  • 能源、食品依赖进口，成本飙升

中国：顺差收窄，结构转型 ​

经常账户结构（2023）：

  • 贸易余额：+$8200亿
    • 出口$3.4万亿，进口$2.6万亿
  • 服务余额：-$2800亿（旅游、教育支出大）
  • 收入余额：-$1800亿（外资在华利润>中国海外投资收益）

贸易顺差来源：

  • 对美国：+$3800亿
  • 对欧盟：+$2100亿
  • 对东盟：-$1200亿（进口中间品）

变化趋势：

  • 2007年顺差/GDP峰值10% → 2023年1.4%
  • 原因：
    • 内需扩大
    • 劳动力成本上升
    • 部分产业转移至越南/孟加拉

三、汇率决定与汇率制度 ​

汇率的定义 ​

汇率（Exchange Rate）：

  • 一国货币兑换另一国货币的比率
  • 例：1美元 = 7.2元人民币 → 人民币汇率7.2

直接标价法 vs 间接标价法：

  • 直接（中国）：外币/本币（7.2元/美元）
  • 间接（美国）：本币/外币（0.14美元/元）

汇率决定理论 ​

1. 购买力平价（PPP, Purchasing Power Parity） ​

绝对PPP： [ E = \frac{P_{domestic}}{P_{foreign}} ]

例：一篮子商品在中国¥100，美国$20 → PPP汇率 = 100/20 = 5元/美元

巨无霸指数（Big Mac Index）：

  • 2024年：
    • 中国巨无霸：¥24.4
    • 美国巨无霸：$5.69
    • PPP汇率：24.4 / 5.69 = 4.3元/美元
    • 实际汇率：7.2元/美元
    • 结论：人民币被低估40%？

局限性：

  • 不可贸易商品（理发、房租）
  • 关税、运输成本
  • 短期偏离大

2. 利率平价（Interest Rate Parity） ​

非抵补利率平价： [ \frac{E_{t+1}}{E_t} = \frac{1 + i_{domestic}}{1 + i_{foreign}} ]

直观：

  • 若美国利率5%，中国利率2%
  • 预期人民币升值3%，否则套利

现实：

  • 资本管制导致利率平价不成立
  • 风险溢价

3. 供求决定（浮动汇率） ​

  • 出口多、外资流入 → 外汇供给↑ → 本币升值
  • 进口多、资本外流 → 外汇需求↑ → 本币贬值

汇率制度 ​

制度定义优点缺点案例国家
固定汇率钉住美元或一篮子货币稳定，利于贸易丧失货币政策独立性香港（美元）、欧元区内（欧元）
浮动汇率市场决定货币政策独立汇率波动大美国、日本、欧元
管理浮动有限干预兼顾稳定与灵活易受投机攻击中国、新加坡

不可能三角（Mundell-Fleming）：

  • 不能同时实现：
    1. 固定汇率
    2. 自由资本流动
    3. 独立货币政策
  • 只能三选二

中国的选择：

  • 管理浮动汇率（偏固定）
  • 资本管制（不完全自由）
  • 部分货币政策独立性

四、案例1：1985广场协议与日元升值 ​

背景 ​

1980s初美国困境：

  • 贸易逆差扩大：1980年$250亿 → 1985年$1220亿
  • 制造业竞争力下降
  • 失业率高
  • 归咎于美元过强

广场协议（Plaza Accord, 1985.9） ​

参与国：美、日、德、英、法（G5）

协议内容：

  • 联合干预外汇市场
  • 美元贬值，日元/马克升值

执行：

  • 各国央行卖美元、买日元/马克
  • 美联储降息

日元升值冲击 ​

汇率变化：

  • 1985年：240日元/美元
  • 1987年：120日元/美元（升值100%）
  • 1995年：79日元/美元（历史最高）

对日本经济的影响：

短期（1985-1989）：

  • 出口企业利润骤降
  • 日本银行降息刺激经济（5% → 2.5%）
  • 导致资产泡沫（股市、房市）

长期（1990s-2000s）：

  • 企业将工厂转移至东南亚（产业空心化）
  • 通货紧缩
  • 失落三十年

争议：

  • 批评者：广场协议是美国"阴谋"，摧毁日本经济
  • 辩护者：日本政策失误（过度降息、泡沫监管不力）是主因

五、案例2：人民币汇率改革 ​

1994年汇率并轨 ​

背景：

  • 改革开放前：人民币高估（1.5元/美元，实际购买力低）
  • 1980s双轨制：官方汇率 + 外汇调剂市场

改革（1994.1）：

  • 汇率并轨：统一为8.7元/美元
  • 实际贬值46%
  • 建立银行间外汇市场

效果：

  • 出口爆发式增长：$1210亿（1993） → $2491亿（2001）
  • 外汇储备激增

1994-2005：钉住美元（约8.28） ​

特点：

  • 汇率基本固定
  • 贸易顺差持续扩大
  • 外汇储备：$500亿（1994） → $8200亿（2005）

美国压力：

  • 指责中国操纵汇率
  • 舒默等议员提出惩罚性关税法案

2005-2015：有管理的浮动 ​

2005.7改革：

  • 盯住一篮子货币（美元、欧元、日元等）
  • 每日波幅±0.3%（后扩大至±2%）

升值过程：

  • 2005年：8.28元/美元
  • 2008年：6.83元/美元（升值17%）
  • 2008-2010：金融危机期间再次钉住6.83
  • 2010-2015：继续升值至6.1元/美元（峰值）

影响：

  • 出口企业利润压缩
  • 热钱流入（预期升值套利）
  • 外汇储备峰值$4万亿（2014）

2015-至今：双向波动 ​

2015.8汇改：

  • 一次性贬值3%
  • 加大市场化程度

波动：

  • 2015-2016：资本外流，央行干预
  • 2017-2020：稳定在6.3-7.0区间
  • 2020疫情：升值至6.3（出口强劲）
  • 2022-2024：美联储加息，贬值至7.3

现状：

  • 管理浮动
  • 资本管制仍严格（每人每年换汇$50,000上限）

六、汇率变动的经济影响 ​

1. 贸易收支（J曲线效应） ​

本币贬值的影响：

  • 短期（0-6个月）：贸易逆差扩大
    • 合同已签，数量不变
    • 进口品本币价格↑，支出↑
  • 长期（1-2年）：贸易顺差改善
    • 出口数量↑（价格竞争力提升）
    • 进口数量↓（更贵）

J曲线：先恶化后改善，形似字母J

案例：

  • 2015年人民币贬值 → 2016年贸易顺差反而增加

2. 通货膨胀 ​

本币贬值 → 进口成本↑ → 国内物价↑

案例：

  • 日本2022-2023：日元贬值（110→150）→ CPI升至3-4%
  • 土耳其2018-2023：里拉崩盘（4→30里拉/美元）→ 通胀85%

3. 资本流动 ​

本币预期升值 → 热钱流入 → 资产泡沫

中国2005-2015：

  • 预期人民币升值
  • 热钱伪装成贸易流入（虚假发票）
  • 推高房价、股市

4. 债务负担 ​

外债以外币计价 → 本币贬值 → 实际债务↑

案例：

  • 1997亚洲金融危机：泰铢、印尼盾崩盘
  • 企业外债（美元）实际翻倍
  • 大量破产

七、汇率战争与贸易保护主义 ​

竞争性贬值（Currency War） ​

定义：各国竞相贬值货币以提升出口竞争力

1930s大萧条：

  • 各国轮番贬值
  • "以邻为壑"
  • 全球贸易崩盘

2010s量化宽松：

  • 美日欧竞相QE
  • 新兴市场货币被动升值
  • 巴西财长称"汇率战"

美国对华贸易战（2018-） ​

特朗普指控：

  • 中国操纵汇率
  • 贸易逆差$3800亿不可接受

措施：

  • 2018-2019：对华加征关税（涉及$3600亿商品）
  • 要求人民币升值
  • 技术封锁

中国应对：

  • 允许人民币贬值（对冲关税）
  • 扩大内需
  • 多元化贸易伙伴（一带一路、RCEP）

结果：

  • 贸易逆差未显著缩小（转向越南、墨西哥）
  • 两国经济互相伤害
  • 拜登政府延续关税

八、本讲总结 ​

核心要点 ​

  1. 国际收支平衡表：

    • 经常账户（贸易+服务+收入）
    • 资本金融账户（投资）
    • 储备变动
    • 三者之和为0

  2. 中日美格局：

    • 🇺🇸 美国：贸易逆差，美元霸权支撑
    • 🇯🇵 日本：投资收益顺差，对冲贸易逆差
    • 🇨🇳 中国：顺差收窄，外汇储备最多

  3. 汇率决定：

    • 长期：购买力平价（PPP）
    • 短期：供求、利率平价、预期

  4. 汇率制度：

    • 固定、浮动、管理浮动
    • 不可能三角：固定汇率、资本自由、货币独立（三选二）

  5. 重大事件：

    • 1985广场协议：日元升值 → 泡沫 → 失落三十年
    • 人民币汇改：1994并轨、2005浮动、2015双向波动

课后思考题 ​

  1. 美国悖论：美国长期贸易逆差，为何未爆发危机？如果美元失去国际货币地位，会发生什么？

  2. 中国两难：人民币升值→出口企业困难，贬值→资本外流+通胀。如何平衡？

  3. 广场协议：有人说"美国用广场协议摧毁了日本"，但也有人说"日本自己政策失误"。你认为哪个因素更重要？

下节预告 ​

第10讲：当代宏观经济挑战

  • 人口老龄化：日本的经验与启示
  • 收入不平等：基尼系数、1% vs 99%
  • 数字经济对货币政策的挑战
  • 气候变化与可持续发展
  • 后疫情时代的宏观政策

数据来源：

  • IMF Balance of Payments Statistics
  • 世界银行：贸易数据
  • 美国商务部BEA：美国国际收支
  • 日本财务省：日本贸易统计
  • 中国国家外汇管理局：中国国际收支
  • OECD、BIS：汇率数据

本讲数据截至2024年初，涵盖1980-2024年重大国际经济事件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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